I feel so sad.
她想要的是什麼?掌握一切的權力感和子女的言聽計從?或者,只是最基本的尊重?她沒有辦法接受被反駁,她給我們的回答選項,沒有「NO」這項。所以我今天中午面對她要求要在她從精舍回來之前跟我姊聯絡上這件事回答我無法做到(當時我姊手機不通,我不知家裡有我姊辦公室電話而且我不認為這件事有緊急到要在午休時間打擾對方;寂靜的辦公室突兀響起的電話聲,最有可能的回答是「她不在,出去吃飯了。」),以及傍晚我沒有將這句話「不想保險就直接跟對方說(不要拖拖拉拉)」傳達時,她的憤怒爆發。
她想要的是什麼?就算我傳達了那句話,然後呢?她的要保單就會從天而降嗎?
我大學所接受的訓練強調同理心,我知道我媽沒有,很可惜的,我對我媽也沒有。當她要我打電話給我姊時,我想到的是:「碼的電話就在你旁邊,你是沒手沒腳啞巴兼耳聾嗎?自己不會打喔!(我要向所有身障者致歉)」我覺得她不該叫我做事,我不用服從她的命令;我沒有意識到我是她女兒,她是我母親,女兒為母親服務天經地義(但可討論一下服務的範圍與內容)。情緒突然湧上心頭,眼淚瞬間爆發,我太軟弱了,為了這點委屈就哭泣。等一下,為什麼我會覺得委屈?
我們家很乾淨,雖然東西很多但打掃得很乾淨,我媽每天掃地,每週拖一次地,我阿姨一直都很佩服我媽的家事能力。從小到大我跟我姊沒被餓過肚子,雖然有一陣子我很希望她那麼做,因為那時的飯菜,實在噁心到難以下嚥;但那只是維持幾個月的特例而已。總之我們吃的飽、穿的暖不用擔心無法上學受教育放學後也不會被抓去當童工,也沒有過份的肉體虐待(當時不打小孩的父母很稀有)和性虐待;所以,我跟我姊應該是快樂幸福地成長……是嗎?
我還是不懂得怎樣對「幸福」下定義,但如果問高中的我:「你幸福嗎?」我肯定回答:「很痛苦。」我還記得國三時我從學校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我發現我的眉頭皺著、嘴角下垂,啊,原來我不快樂。
我姊說,直到現在,她回家拿鑰匙開門時,會很害怕,怕門打不開,她又再一次被反鎖在門外。這件事我上週也經歷了一次,只不過我的情形是:她不知道我出門,所以按照平時她回家的習慣反鎖而已。不過在我決定打電話進去(我家門鈴壞了,而我不願意走四層樓下去按公寓大門的電鈴;感謝老天,我有帶手機)的幾分鐘內,我紅了眼眶。
我不知道我這樣有沒有比較好,我在回家住的隔天就能辨認出她的機車聲以及上樓的腳步聲,我上次回家長住(超過一週)是七年前的事了。
我對之前交往的人說,我想要的,是「安心」的感覺。而我跟我媽在一起時,我感受不到,只要與她同處一室,例如客廳,我就會坐立難安。
我對她感到憤怒,我對她對於爸爸的生病、去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感到憤怒。我想我只是需要一個代罪羔羊,一個能讓我怪罪的物件,好讓我忽視自己在父親生病期間表現的冷漠以及不作為。如果她很悲傷呢?如果她像其她的亡者家屬一樣哭的很傷心呢?我會如何?我猜想自己會不知所措。我無法安慰她,我無法溫柔地對待她,所以我只好呆在那裡,像根木頭似的。
我對她沒有任何情感表現的態度除了感到憤怒之外,或許還鬆了一口氣,感謝她的「無表現」讓我可以忽略她、不鳥她,以及,怪罪她。
我想起了父親心跳停止時的那一刻,我試著想像她處於同樣的情形……抱歉我辦不到,我沒有辦法看著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因為我無法允許自己對她感到難過甚或掉下眼淚,我為這樣的自己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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